那个刚才伸出漂亮的脚的姑娘这时不耐烦地叫起来:“我们忍耐了这么久,这是我们的缺点。就我而言,我决心什么也不忍受,我决不忍受我讨厌的一切。我将教会我国的妇女不再忍辱负重。在外国,我从没见到妇女忍受她们不喜欢的东西,这就是她们能进步得如此快的缘故。”
一个喋喋不休的青年喊了起来:“是啊,在外国是男人忍受,现在好像我们也必须学会忍受了,弟兄们!”他们哄堂大笑起来,无拘无束,生气勃勃。那个多话的青年,带着爱慕悄悄地看着那个大胆、漂亮、没有耐心的姑娘。他想,她一定有办法去实现她的理想的。
这些青年男女就这样,在船上一路谈笑风生。源在他们之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一直都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对回国怀着最热切的期望。他们只注意到自己,看不到别人,因为他们对自己的青春活力充满了信心,对自己的知识和回国的热望感到满足,彼此相信自己会以丰功伟绩和对时代的贡献而崭露头角,出类拔萃。但是这些欣喜都在他们心里藏而不露。源发现他们使用的词汇是异国的,甚至当他们用汉语说话时,也必定加上一些外国词,来表达在他们的母语中找不到相应的词的那种意义。姑娘的服装半洋化了,男人全洋化了。如果只看一个人的背影,他也许说不出那人是什么种族。每天晚上他们跳舞,姑娘和小伙子们以外国的方式聚在一起,有时他们毫不羞涩地脸贴着脸,手拉着手跳舞,只有源没有跳。当同胞以异国的方式行事时,源感到自己甚至在这些小事上也与他们格格不入。他忘了自己过去也常常跳舞,他喃喃自语:“跳舞是外国的玩意儿。”可是,他回避跳舞,部分是由于现在他不想去拥抱一个这样的新女性。他惧怕她们,由于她们会无拘无束地伸出手去碰男人,源一向都害怕那种亲密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