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六岁了。也就是说,爸妈把我扔在外婆家已经快六年了。眼下我最大的渴望就是回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也许到哪儿都不轻松,我觉得,总比待在外婆家自己和自己玩有意思吧。
我过六岁生日那天早上,外婆给我煮了六个鸡蛋。早就吃腻了,一下子煮这么多——又不是喂猪。所以,我干脆一个也没吃,把它们偷偷扔到草楼下面的猪圈给那些猪吃了。从我的这段不幸起步,也就是我爸妈把我送到外婆家来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很被动了,所以我不愿被人颐指气使。即便外爷从来不许我浪费粮食,要是发现了他老人家准会火冒三丈,但生日那天早上我这么做了,并且不觉得是浪费。不管怎么说,反正不是浪费自家粮食,我似乎为自己的浪费找到了一剂可以麻痹罪恶感的良药。
在外婆家,我时时被一丝忧伤笼罩着: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就是个外人。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厌倦这个家庭施予我的暮气沉沉的呵护。我想回家,我渴望回到爸妈身边,渴望真正的像春天那样朝气蓬勃的父爱母爱,乃至兄弟情。
外婆和外公总共有五个孩子,一个儿子四个女儿。我妈已嫁为人妻有了自己的家庭那会儿,她的其余姊妹尚未成家,他们仍然是外婆家里的一分子。这几年,除舅舅之外,外婆的宝贝女儿们像我妈一样,先后离开这个家,开始了新生活。已经从一个二流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舅舅面色苍白得就像是他白读过的那些书,一个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整天徜徉在《农村百事通》《畜牧与饲料科学》《新农业》之类的书里研究致富捷径,瘦得风都能吹跑的舅舅已经不太喜欢跟我玩“开火车”(一种简单的纸牌游戏)、滚铁环、用弹弓打鸟这些游戏了,这些明显的疏远和抛弃,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之间,除了空气,还有距离。